圣塞巴斯蒂安餐厅,三楼。
贵宾谈话室。
沉重的实木圆桌,有着高高椅背的座椅,铺着暗色调的木地板,吸音能力极强的墙壁,上面还挂着乌托邦权贵们的肖像画,营造出一种极其肃穆的谈话环境。
拿破仑有些拘谨的站在门口,迟迟不肯迈动步子,“.....我还从来没有来过贵宾间。”
“我并没有发现与普通的房间有什么两样。”相对于大厅,雅歌对于贵宾间更加熟悉。他端正地坐到了圆桌一边,背部挺得极直,完全没有用到靠背。
带路的女仆九十度弯腰,低胸设计的制服间露出深邃的事业线,她的脸上挂着诚恳和谦卑的笑容,主要是向拿破仑说明道:“两位,您们可以使用这个房间内所有的设施,包括酒柜,茶海,扑克牌.....或者,可以叫来乐师为您单独演奏。”
“我了解了。”雅歌颌首,他向来不喜欢太过繁琐的东西。
拿破仑如坐针毡。
自己半强迫留下了雅歌,于情于理都应该是自己请客。拿破仑有些窘迫地摸了摸口袋,手指好不容易才碰到了硬物,那是金波利的触感,数量已经不多了。屋漏偏逢连夜雨,值钱的小饰品他全都赔偿给了夏洛特,一件没有留下。
难道我会被抓起来在后厨端盘子?
拿破仑心想道,这可如何是好?难道从今天开始,就要拉着大师一起逃单,开始亡命天涯的作死生活?
女仆不了解拿破仑的小算盘,但是读懂了他的忧虑。她绽放出一个标准的职业性笑脸,是咬着筷子苦练的那种,“请放心,这里的服务是完全不收费的。”
拿破仑长松了一口气。
女仆躬着身子退到门口,“如果两位的谈话并不私密,而且需要有人奉茶侍候的话,我可以为您服务。”
“不需要,我还没有那么会享受。”雅歌摊手,“冲一杯黑咖啡就可以了,不要加糖,也不要加曼陀罗花的花蜜。”
“我和这位先生一样。”拿破仑从善如流。
“那么,希望您能满意我们的服务。”女仆微笑着带死了门。
雅歌有些好笑地看着坐立不安的拿破仑,缓解气氛地开着玩笑:“怎么?在盘算着如何打我一顿出气?”
“雅歌殿下,您就别调侃我了。”
不得不说拿破仑心大,他也放松下来,苦笑道:“我真没想到是您,不然的话,哪怕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为难您的女伴。”
这当然只是场面话。
事实上,拿破仑就是因为对方是身为教皇候补的雅歌才接下的这个任务,他就是想要体验作死的**。
雅歌察觉到了拿破仑的言不由衷,但是也没有点破,选择了一笑置之,毕竟不能要求刚见面两次的人推心置腹。
气氛有些尴尬,雅歌决定打开局面。
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雅歌随口问道,毕竟哪怕吃道菜,也得知道菜名。
终于来了。
拿破仑表情一肃,脑洞大开:问我名字就是对我有兴趣,对我有兴趣就是说明看好我,看好我就愿意教导我作死的真义,学会作死的真义就能为所欲为。升职,加薪,出任小领主,迎娶白富美,走上人生巅峰。
这果然就是第一次考验口牙!幸亏我早有准备!
拿破仑从座位上站了起来,面对着雅歌,抬头挺胸收腹,如同受到册封的骑士。他从衬衫口袋里掏出一张宣纸,上面有极其详细的自我介绍,类似于求职时的简历。
拿破仑用日常生活中不存在的,如同舞台剧般语气,感情饱满,抑扬顿挫地念道:“拿破仑,男,二十岁。父亲是个世袭的男爵,有一个漂亮的妻子,却养了七个情妇。家中有两个哥哥,三个姐姐,还有五个妹妹。”
念到这,拿破仑悄悄拿余光观察着雅歌的表情。只看到雅歌用指节敲着桌子,皱着眉头,好像很是不满。
就是问个名字,又不是查户口,怎么那么麻烦!
雅歌如是想道。
不愧是大师,事情果然没有那么简单。
拿破仑暗暗点头,略过了充实的自我介绍,其中包括自己身高、体重、性癖、才艺、特长。他直接抛出最有诱惑力的内容:“我的三个姐姐,虽然私生活比较混乱,但各个胸大、臀肥、腰细,经验丰富,床技一级棒。而且最重要的是,为人热情好客,极好上手,对于一些大尺度PLAY接受度高.....”
“噗!!!”
雅歌将含在口中的咖啡喷了出来,一脸黑人问号,这都什么跟什么啊!
看样子,大师并不太满意。
拿破仑慌忙改口:“我还有五个妹妹!不过她们年纪尚小,最小的才9岁.....”
“你给我等下!”
自从回到圣城,雅歌已经很久没有高声说话了,此次算是使上了吃奶的劲,咆哮道:“你不是神学院的学生嘛?!怎么还兼职拉皮条!”
“这不是显示我的诚意吗.....”
拿破仑在咆哮声中缩起了脖子,弱弱道:“....对了,我还有七个后妈。”
这次不用萝莉,改换人妻了吗!?
雅歌差点一口气没有喘上来,他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心脏,这个禽兽没节操到连妈都卖!
兄弟,我仿佛见到了你父亲头顶冉冉升起的一道绿光!
雅歌重重地靠在了椅背上,深吸一口气,挤出一个略微变形的微笑,眼角还不时抽动着:“给我用三句话完美的解释一切。”
拿破仑想了想,说道:“我,拿破仑,作死。”
雅歌:“......”
闹剧终于落幕,总算搞清楚状况的雅歌疲惫地撑住了脑袋,问道:“也就是说,你想跟我学作死?”
“拜托了!”拿破仑小鸡啄米般点头。
“活着不好吗?”
雅歌有气无力地摆摆手:“拿破仑,你有富裕的家境,漂亮的姐姐,可爱的妹妹(虽然都是**)而且,你还不缺女人,更不缺别人尊重,哪怕混吃等死也能舒舒服服地过完这一生。”
拿破仑沉默了,他低下了头,双拳逐渐握紧,眸子熊熊燃烧着。此时的他竟然给雅歌一种压抑许久的活火山的感觉,疯狂又炙热。
“雅歌。”拿破仑没有用敬称,声音沙哑的厉害,表情却很是平静。
“嗯?”雅歌挑眉。
“你说,怎么样的人生才算有意义?”
没有给雅歌回答的机会,拿破仑自问自答:“我不是长子,注定不能继承家族,以后的命运只有一个,那就是离开阿瓦隆,去个乡下地方的,寻找一个没有爵位但是傻有钱的商人小姐入赘。面对着这个土里土气的村姑,我要穿上搞笑的舞台服,打扮的像一只雄孔雀,使劲浑身解数,哪怕是下药用强也要骗她与我结婚,继承那笔家产。”
拿破仑眼神放空,他并不需要雅歌的回应,只是想要得到一个发泄的途径,他已经压抑太久了。
“我要忍受她永远跟不上潮流的裙子,要忍受她满身的铜臭味,要违心地赞美她如何优雅,还要诋毁阿瓦隆简直是个狗屎一般的地方,发誓永远也不会再回去......”
“然后....”说到这,拿破仑面色痛苦,脖颈间青筋暴起,牙齿紧紧咬在一起,发出“咯吱咯吱”的声响。
他语气依旧平静,继续说道:“.....然后我会被他们同化。会因为送来面包少一粒芝麻而大吼大叫,会因为骗了外地佬一个铜波利沾沾自喜,会因为自家儿子闯了祸急的满头大汗,也会因为偷吃了女仆不敢直视老婆的眼睛。”
话到此就已经说尽了。
拿破仑嘴角抽动两下,一副想哭却哭不出来的憋屈表情:“所以,在我变得庸庸碌碌之前,我得刺激的活着。这样的话,等自己老了,不能动了,躺在床上,至少还有点能回味的东西.....”
哪怕死了,这辈子也值了。
这是拿破仑没有说出口的话。幸福的死去,悲哀的活着,他宁愿选择前者。
现实是毒药,毒死了数不清的可怜人的美梦。
就算你是幸运的,现实没有给你那惨烈的一巴掌,也会有无数已经从梦中惊醒的人代劳,用尽方法将你转换为他们的一份子。他们会掐着你的脖子,扯着你的耳朵,拔着你的眼皮,在你耳边狞笑,低语,咆哮,碎碎念,嘟嘟囔囔!唧唧歪歪!啰啰嗦嗦!嘀嘀咕咕!
**!梦该醒了!你他妈的得睁开眼睛了!!!
拿破仑嘴唇哆嗦着,面部肌肉拧成一团,身体也在小幅度颤抖,惨笑道:“雅歌,我该怎么做....”
雅歌咬着指甲,沉吟不语,投向拿破仑的目光透着惊奇,像是看到了一只妄想要学会飞翔的四脚龟。
有趣,实在有趣。
雅歌嘴角大幅度翘起,发自内心的喜悦,就是因为如此,人类才可怜又可爱啊。
“哈哈哈....”
这种眼神,如何不懂呢?拿破仑终于笑出声来,简直比哭还难听,他大踏步离去,“耽误你时间了!雅歌殿下!改天负荆请罪!”
“等等。”雅歌慢条斯理道。
拿破仑停下了脚步。
雅歌也站了起来,一双桃花眼中满是惊喜,他用极具有蛊惑力的声音说道:“仅仅是刺激就够了吗?”
拿破仑再次迈动了脚步。
“有一天,你会披坚执锐,站在死寂的黑森林正中央,脚下是兽人种的尸体,身后是望不到尽头的远征军军团,他们会一齐呼唤你的名字:战无不胜的征服王,天下无双的拿破仑。”雅歌用三言两语勾勒出一副令人心驰神往的壮烈画面。
拿破仑猛然回头,目光灼灼,从中看不到一丝对死亡的恐惧。
“我?区区拿破仑?”
雅歌点头,笑容灿烂,与拿破仑并肩,纠正道:“是征服王拿破仑。”
圣历1777年,七月二十三日,傍晚。
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,时间的沙漏开始倒数,名叫拿破仑的心大少年,于阿瓦隆的餐厅里踏出了征服世界的第一步。
.....不过在那之前,命运的齿轮需要先停一下,因为其中蹦进一颗小石子。
砰!
沉重的门被大力推开。
一位身手敏捷的潜行者面色焦急,他避开了拿破仑,伏在雅歌耳边低语两句。
霎时,雅歌的面色变得铁青。
夏洛特,于回神学院的小巷遇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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